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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说评介女房东:一个寂寥而又无依的心绪文/王栩(作品:女房东,严歌苓著,收录于严歌苓作品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0年2月)老柴的老婆跟他离婚时,老柴当着老婆的面,没有表现出丝毫凄凉的心境,反而低声下气的要求老婆同自己再来最后一次。这时,老婆在老柴眼里,已经不是跟自己睡了十几年觉的那个人了,而是一个即将离开自己的女人。严歌苓准确把握住了诸如老柴这般中年男人内在心境的凄凉,它以外显式的无赖映照了中年男人对女人、对家、对温暖的近乎渴慕式的需要。这份需要在老柴对女人的认识上,是他摒弃了幻想的自信,“成人大学坚持上下去,总会找着个女人”。自信里透出一种纯粹的安慰,它让女人同风花雪月无关,成了一个温暖
2、的慰藉。四十八岁的老柴需要这么一个慰藉,用以填补自己被老婆办到美国后,就跟自己离婚所带来的隐痛。隐痛的实质在于老柴在四十八岁的年龄上成为没有女人的男人,这种难言的寂寥和孤独一旦习惯起来必定会给一个人的心绪注入敏感而脆弱的因子。老柴搬进新居的那一刻,就对这房子做了一番仔细的打量。“家具险些儿就够得上考究”,离了婚的老柴对家的陈设和布置仍然有着未落俗套的眼力劲儿,同时,作者行文至此,也暗示了老柴内心深处未曾消除对家的温暖的渴盼和思慕。而家的温暖,离不开对女人的想象。这让没有女人的老柴,在自己的新居对房东沃克太太的想象自然生发了出来。想象是老柴心绪里的敏感因子推动下对女人的亲近。在这样的亲近里,以标
3、准和规定对房客避而不见的沃克太太一开始就让老柴对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好奇。虽说沃克太太的标准和规定有着稍许的严苛,可她欢迎老柴这个房客的方式让后者产生了莫名的感动。一张向老柴表示欢迎的素洁的卡片,几颗包在彩色锡纸里的巧克力,一枝新鲜的旱芦苇,都在烘托出沃克太太的内秀和雅致。“沃克太太是个很不同的女人”,老柴的默念,既是一个寄居者对房东群体特出之人的认识,又是一个无依之人所品尝到的瞬时的温暖。有了初进新居时有别于他处的对自己内心柔软之地的触及,老柴开始在想象中进入对一个女人的呵护和依恋。老柴的想象呈现出无涉年龄的稚嫩,却稚嫩的恰到好处。在那些想象里,沃克太太秀丽轻盈的形貌触手可感,与沃克太太本人真
4、实的面目相差无几。没有女人的老柴在对女人的摹画上透着绝对的真诚,它同爱情无关,当是渐入老境的中年男人在人事层面的一份懂得。有了这份懂得,老柴有一次扒在玻璃上,望着乔治的车载着沃克太太一阵轻烟而去时,不免心下戚然。这般惨淡的心绪,正是老柴内心隐痛的具体表现。年轻的乔治和声音听来像个小女孩的沃克太太正是令人羡慕的一对,羡慕中,形单影只的老柴唯有“钝着眼神,向四周看”。严歌苓用一个“钝”字概括出老柴失神的样貌。老柴懂得,自己对沃克太太的想象只是奢望,尽管不失真诚,可是在人家的快乐面前,没有女人的自己终究像个被弃置的存在。这个存在在敏感心绪的搅扰下对沃克太太的一切产生了窥视下的注目。首先是一张揉过的纸
5、巾,纸巾上的一晕浅红和朦胧的湿润让老柴狠狠地心乱一霎。其次是浴室里沃克太太的内衣,它们挂在浴池上方,琳琳琅琅,似在每丝小风的摆弄下发出剔透和精巧的声响。纸巾和内衣,在小说里是两个不容忽视的意象。它们作为一组对比,在老柴的前妻和东北女生小胡的反衬下,突显出老柴对女人雅致的想象。女人的雅致,不可替代的以沃克太太不曾露面的形貌占据了老柴在对女人的懂得下对女人的总结和描画。老柴的前妻以恶劣的哭声哭相让老柴心生反感,沃克太太的哭泣,“只是一张温湿的纸巾”。东北女生小胡的风衣比来餐馆吃饭的女顾客时髦多了,内衣却在“脏、旧、粗、陋”的观感下,“提示着一切困老而松弛的东西”。沃克太太的内衣,则是清澈、纯然的一
6、种邀请,它是女人的实质,以雅致作韵的乐章。在这番对比下,老柴对沃克太太有了想象中的纵容,有了源自想象里的美满。前者是老柴判断出沃克太太并不是一个太爱整洁的女人时出自男人对心爱的女人由衷的纵容;后者是前妻把老柴损够后打听老柴的女朋友什么样儿时老柴无言以对却被一种美满俘获了的得意。有了对女人的注目,有了纵容和美满,也就顺势而来的有了不明所以的作痛。作痛是心绪在跌宕下的起伏,它发生的原因很简单,出于对女人的怜爱,老柴对开深蓝VOLVO的男人有着本能的厌恶。这个男人是沃克太太的男伴,伴同神气十足的VOLV0,男人也有着雄性十足的体格。老柴的想象里浮现出沃克太太那些柔细得似有若无的内衣,“怎么禁得住这么
7、个毛森森的家伙!”不明所以的作痛就从这一刻在老柴稚嫩的想象里一厢情愿的噬咬着他原本就不胜凄凉的心境。老柴在凄凉心境的裹挟下却感觉到沃克太太的快乐和活泼。文字里一个简单的转折,让老柴也欣慰于沃克太太近期的生气。可这样的生气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深蓝VoLVo不再来了,消失得那样断然”。这让作为房客的老柴萌生了一个男人的冲动。冲动促使老柴买来一些花籽,种在了后院的空地上。显然,种花是老柴展示自己的机会,这个机会对应于楼上沃克太太的窗子,只要推开窗子,沃克太太就能看见正在后院点种花籽的老柴。严歌苓把中年男人的心理拿捏的传神而微妙,在老柴看似拙朴的心机里藉由文字透视出绵绵爱意。这份爱意,臧在老柴对沃克太
8、太的想象里。它经过老柴对沃克太太的注目、纵容、美满、作痛这般生发和构建,业已成型。直到老柴认为自己犯下过错而悔过时,他才约略明白,自己对沃克太太的想象就是久违的爱情。可他与其失之交臂,在一个所谓的过错对内心的拷问下。对老柴而言,这个美丽的过错在他藏起了沃克太太的一件浅粉色的丝质衬裙时就种在了他那为之丢魂失魄的心绪里。这件女人最体己的物件,遗落在浴室淡绿色的地面上,“像浮在一江水上”。严歌苓在此处写出了一种魅惑,一个招摇。观照出正注目于它的一个中年男人因为爱意而勃发的激动。激动让老柴拈起了这件真实的物件,犹如“捧了一捧水”,一个女人身体的形与色在水中悄然浮现。老柴藏起了它,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陷入
9、深深的自责。老柴意识到,他干下了一个比偷窃还要糟糕的行为。这个行为让他饱受煎熬,让他亲手毁去了自己在想象里对沃克太太有着诸多呵护和依恋的那个男人的形象。这是爱情终结的象征。老柴的自责里,想象中的爱情尽管如沃克太太不时写给自己的卡片那般素洁,但已透着一种悲凉。悲凉是老柴对自己的回顾,回顾一个失落的爱情。小说结尾,无论丝质衬裙在老柴的行李里重新露出它的形迹,是老柴自己藏得太森严,连老柴一时间都未找见的缘故,还是沃克太太出于理解、同情将之重新放还回老柴的行李里去,这些都不是研读这篇小说的主旨所在。老柴离别之际,他最后巡视了这间屋子,“像老了一样缓缓转身,缓缓走出去”。那一刻,这个男人已失去了所有,只剩下一个寂寥而又无依的心绪相伴着他。读者从中所体认到的除了孤独和落寞,当是飘零人世、失却温暖的伤悲。(全文完。作于2022年2月18日)